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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他說:“我保證,讓他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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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樓參加的是住友銀行幾個股東的飯局。

食與色鄰,吃飯喝酒就少不了女人陪,在倚紅偎翠的當兒互相敘話。飯局上,每個人身邊都伴著位姑娘,美貌嬌艷又知情識趣。

有錢男人在這場合都是大爺,撫摸揉捏都是極正常的事,若不同流合汙,倒顯得異類了。

明樓自然不會去當出頭鳥,抱一抱,貼耳說幾句話,演些風流戲碼不是難事。

這事如今全靠演技,對外面這些美人已然興味索然。

忠誠不是意志,而是成了本能。

情人眼裏出西施。其他的,就無形中降格成了東施。

無需克制,無需勉強,自然而然地就是如此。

世界無垠浩瀚,天空的月亮只有一個。

結束飯局與人道別後出來,外面看不到月亮,因為已經下起雨來。

雨不大,只是一點細雨,沾衣不濕。

像是一場血雨,眼下還很輕微,但總要轉大。

明樓信步走在道上,一時也不急於叫車。

他其實不喜歡雨,因為容易聯想起一些血腥的東西。但喝了些酒後,熱躁之意湧上來,撲面的微涼卻並不叫人厭煩。

他免不了要去想明臺的事。

目前國共兩支小組的任務是從日本軍部第一無人區的礦場帶出三個勞工。這事對明臺而言有些危險,可比起之後的死間計劃,卻又不算什麽了。那是真正的有死無生。就算成功策反明臺,也頂多是讓他多出一線生機,全無把握。

但這個計劃如果成功,所起的效果將十分關鍵。與百萬將士的生命比起來,寥寥幾個人的犧牲是值得置換的。

作為親人,他無論如何不該讓明臺去做棋子。作為情報科長,他卻很有理由讓明臺填進去。

想著這些的時候,雨漸漸大了些。仍是小雨,但綿綿細細不絕,再走下去,衣服便會濕了。

頭頂的雨就在這時停了。

一把黑傘罩住了一小方天地,雨滴淅淅瀝瀝地打在了傘面,然後沿著傘沿滑落到周圍的地面上。

空氣中仍舊浸潤著清寒的水意,卻不再有淋濕之虞。

“雨下了,就想起你沒帶傘。”明誠說。

“一點小雨,何必跑這一趟?”

“你不喜歡雨,那就還是別淋的好。”

“我說過?”明樓是真沒印象了。

“提過一次。”明誠聲音不疾不徐,“我記得。”

一點也不出奇,會關註那些微不足道的細枝末節,如同本能。

他理所當然地知道那些會影響到明樓的事情。

對方的天氣、心情、親人……

死間計劃始終是懸在頭上的一把刀。

如果雨註定要下,那麽,就加以遮擋。直到雨停下來的時候。

營救勞工的任務明樓定的是雙管齊下的策略,除了讓鴿子小組和毒蠍小組帶人出來,明誠也走了梁仲春的路子,借著買賣勞工的名頭嘗試撈人。梁仲春一直在私下販賣勞工,謀財求利,自有他的門道。

所以,明臺遇險的時候,梁仲春也就間接把消息傳遞了過來:礦場突然被炸還有幾個勞工被帶走,事情絕對是辦不成了,且他還有大危險。

日方若翻底徹查,難免就會抖摟出他的劣跡。

略旁敲側擊問得幾句,明誠心裏就有數了:兩組人成功帶走了三個勞工,但情況不妙,正被日軍一個營的兵力追擊。

明樓這天找了個由頭在辦公室加班沒有回去,聽了消息後,登時面色鐵青。

他很清楚這意味著什麽,明臺基本不可能回來了。

“讓我去吧。”明誠說。

明樓眉頭鎖緊:“不必……徒增傷亡。”

明誠搖搖頭:“眼下過去,我還有些把握。如果再遲延一點,日軍追上他們,那就真的無力回天了。”

明樓盯著他眼睛:“你真的有把握?”

“當然。”明誠眼中透出一道湛光,沈定的聲音不見一絲猶疑,“我不會失敗。”

這看來是個不可能的任務,不過,在青瓷的履歷上,確實一次次地將不可能變成了可能,從未例外過。明樓下了決心:“去吧。”

“那我去了。”明誠利落地轉身離開。

走了兩步,他突然回過頭來。燈光下,他的眼睛覆了層薄薄的光,像是黑夜裏柔軟的星星。那是一個毋庸置疑的溫柔的表情。

他說:“我保證,讓他回來。”

關心則亂,明樓並沒有註意到,明誠說的是“讓他回來”,而不是“帶他回來”。

明誠現身的時候,最大吃一驚的是鴿子小組中的一個人,傅梓白。

明誠讓鴿子多番與他接觸、尋機傳播黨的理念,吸引了他入黨。基於單線聯系的原則,他自然不清楚鴿子向上聯系的人是明誠。

若不是今日明臺遇險必須來救,他恐怕永遠沒有知道的機會。

視線與他對上,明誠簡短地使了個不要說話的眼色。

眼下不是追根究底的好時機。傅梓白也明白這一點。縱然滿腹疑惑,也按捺了下來。

鴿子適時地露出戒備眼神,問:“你是?”

明誠從未對明臺解釋過自己身份,他既然站在明樓身邊,明臺也就理所當然地認為他是軍統的人。那麽鴿子自然不方便流露出認識明誠的意思。

“是我們這邊的人。”明臺簡單解釋,接著說道:“日軍跟得太緊了,始終甩不掉。”他看向帶出來的三個勞工:“這幾個人剛在礦場挨過鞭子,只能維持目前的速度,無法再快了。這樣下去,我們遲早會被追上。”

明誠搖搖頭:“你們不會被追上。”聲音篤定。

明臺滿腹狐疑:“怎麽可能?”

明誠拍拍他的肩膀:“你以為我是來做什麽的?送死嗎?”

明臺聽出話中意思:“你有辦法?”

明誠點點頭,說:“把這三個人給我。”

明臺納罕:“你要做什麽?”

“這個你不用問。”明誠眼神沈定,卻淡淡透出了決斷的魄力,“把人給我,甩掉他們,我有八成把握。”

明臺思索片刻,營救勞工本就是明樓下達的任務,明誠必然知道輕重和處理方式,再說,他一時也想不到好的脫身之計。他答應下來,說:“好。”

明誠立刻開始安排:“你們走這邊,再走大約兩千米,左手邊有行人上山踩出來的一條小路。雖然沿途有樹木灌叢遮擋,行進速度不會很快,但成編制的追兵在這種情況下反而沒有你們機動靈活,有很大概率擺脫。”

這話裏隱隱有什麽不對,但一時之間明臺也想不出到底哪裏有問題。他只是問:“那你呢?”

“我帶著他們幾個走另一條路。”明誠想了一想,朝傅梓白指了一下,說:“這位也跟我走吧。這樣,把握更大些。”

鴿子應承了,示意傅梓白過去。

分成兩路讓敵人分散兵力追擊嗎?但即使日軍分出一半,也有兩百多人。壓力的確小一些,但離明誠所說的八成把握還有很大差距吧?明臺暗自思量,不得其解。

明誠卻根本不要他多想,斬釘截鐵地說:“馬上出發,不要遲延。”

毒蠍小組和鴿子小組跑步行進一段距離後,後面的槍聲漸漸變得稀拉。待到他們沿著小路鉆進山裏,回頭看時,卻是一個追兵也沒有了。

日軍根本沒有兵分兩路,那麽去了哪裏也就不用說了,全去追了另外一路。

看清形勢,明臺心中一震,暗道一聲糟糕。

八成把握,原來是這個意思。日軍有八成的可能性,會放棄他們這一路,專心去追另一路。

為什麽?理由也不難猜。他們這麽辛辛苦苦地帶勞工出來,可想而知,這些勞工要麽是身份重要,要麽是身上有重要秘密。為此,日軍絕對會想盡辦法把他們追回去。

眼下,就正表現出了日方要集中一切力量追回勞工的決心。

阻礙日軍的,不是山路,而是這份認知。

這條計策的真實面目就是:舍棄一路,使另一路脫圍。

醒悟過來的一刻,兩行眼淚從明臺眼中流了出來:原來,他是存著犧牲性命的念頭來救我。

於曼麗對自己癡心一片,或可不計生死。

明誠跟自己除了幼年相識的一段歲月之外,便只有明樓這層關系。居然可以做到如此地步。

保護一個人,連他的兄弟也一並衛護。

不惜己身,無需償還。

“全沖著我們來了。”傅梓白回身射出數槍,說道。

“抱歉。”明誠一串點射打掉幾個敵人,眼中有一分確然的歉意。

多要一個傅梓白是出於兩重考慮。其一,傅梓白本來就有武功底子,有人指導後進步更快,騰躍靈活不易中彈,是個不錯戰力,便於吸引敵人。其二,加上傅梓白,人數就跟另一路持平,但這一路有重要勞工砝碼,日軍會全數壓上的可能性更大。

“你早想到會這樣吧?”傅梓白也不傻,看他神色平靜毫無意外之色,也猜出了幾分。

“對不住你。”明誠輕輕嘆口氣。

“也沒什麽對不住的。”傅梓白不以為然,“一直都有這麽多人在後面追著。與其全部陷進去,能跑出去幾個也是好的。”他仰頭笑道:“憋屈的日子過久了,死之前能好好地大殺一場,也算痛快!”

“還有機會。沒到說死的時候。”明誠說著話,手中也沒停下,奔跑中不斷找著掩體,一槍一個送追兵歸西。

傅梓白看得眼熱。他雖然有天分,槍法也練得不錯,但時日尚淺,遠未到這程度。

明誠觀察他的射擊頻率,出口提醒:“節省子彈。”

“節省子彈?”傅梓白不解。

“這麽射擊下去,你的子彈會耗光。”明誠解釋道:“敵人這麽多,要全部射殺,我們的彈藥不夠。這種情況下,每一顆子彈都很寶貴,要讓它盡可能有效。不需要連續射擊,要尋找火力網的空隙。”他加重語氣:“同時,計算自己剩下的子彈。記住,最後一顆子彈一定不能射出去。”

“為什麽?”

“因為,最後一顆子彈是留給自己的。”明誠一字一句:“如果事無可為,就用它射向自己的胸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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